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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. 八歲 是他!就是他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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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竹最後也沒有和祝清瀅絕交成功。

因為沒過幾天,祝清瀅也掉牙了,兩個缺牙小朋友惟有淚千行,這下誰也吃不了糖了。

孟嶼寧的晚飯有了著落。

每到黃昏濃郁的時候,街邊小商販迎著晚霞收攤回家,柔和的夕陽透過老式的鋁窗藍色玻璃灑落進屋,人們還在用最老式的排風扇,到了飯點,炊煙從窗口飄出,走在路上都能聞到各家的飯香。

就算他偶爾會因為作業太多而來不及趕上鄰居家的晚飯,小竹也會準時敲響他家的門,提醒他:“哥哥,過來吃飯啦!”

這樣的日子日覆一日。她脆生生的小奶音成了孟嶼寧潛意識裏的鬧鐘。

到二年級下學期,放暑假時雪竹又去了鄉下爺爺家玩。

每天叫孟嶼寧過來吃晚飯的工作才暫時由宋燕萍接手。

吃飯的時候終於沒人吵著嚷著說要看動畫片,裴連弈悠哉地看起了地方新聞。

四方桌缺了一邊,吃飯的氣氛變得安靜起來,宋燕萍夾了塊雞腿給孟嶼寧,他下意識想將雞腿讓給妹妹,卻意識到妹妹不在家。

“趁著小竹不在家趕緊把雞腿吃了,”宋燕萍打趣道,“她在的時候你每次都吃不到。”

孟嶼寧咬了口雞腿,雞肉很嫩,一點也不柴,一口下去都能咬出鮮美的湯汁來。

“這是小竹奶奶親手養大的老母雞,營養價值很高的,”裴連弈說,“你要是喜歡吃我就再讓小竹奶奶送一只過來。”

孟嶼寧的眼睫微扇了扇,抿唇問:“那小竹會和她奶奶一起過來嗎?”

倆口子皆是一楞。

說著老母雞呢,怎麽又扯到小竹身上了。

宋燕萍問:“妹妹不在家裏是不是覺得無聊了?”

少年矜持地說:“有一點。”

“裴雪竹這小鬼吧,平時在家的時候成天吵吵,吵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,現在不在家我倒是不習慣了,”裴連弈聳了聳肩說,“爺爺家就那麽好玩?每年暑假都吵著要去玩。”

“老人家隔代寵唄,”宋燕萍一點也不奇怪,“小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,她爺爺要不是年紀大了腿腳不太好,都沒阿姆斯特朗的事了。”

這話實屬誇張,但卻莫名勾起了裴連弈心中的酸意:“她爺爺小時候對我嚴格得很,別的小孩天天在外面玩,他天天逼著我在家裏寫大字。”

宋燕萍呵呵笑出聲,又問孟嶼寧:“寧寧你爺爺是不是對你爸爸很嚴格?”

孟老爺子和雪竹爺爺以前是同事,退休前都是當語文老師的,估計對子女的要求也是少不了嚴格。

孟嶼寧搖搖頭:“不知道。”

宋燕萍:“啊?”

“我爸爸沒跟我說過,”孟嶼寧說,“只有過年的時候我爸爸才會給爺爺打電話。”

問了個不好的問題,宋燕萍連忙轉移話題說起了別的。

吃過晚飯,孟嶼寧回了自己家,卻意外發現父親居然在家。

老孟正癱在沙發上看電視,見他回來了擡眼跟兒子打了個招呼:“吃過飯了沒?”

“嗯,”孟嶼寧問,“你今天不是上晚班嗎?”

“回來拿點東西,等下就走了。”

孟嶼寧沒有再多問,安靜回了房。

十幾分鐘後房門被打開,老孟站在門口說:“我走了。”

彼時孟嶼寧正因為暑假練習冊上的數學拓展題沈思,老孟見兒子沒出聲,走過去皺眉問:“跟你說話怎麽不出聲?”

孟嶼寧這才回過神,用筆指了指作業:“在想題目。”

老孟順勢望去:“什麽題目?”

初一的數學題,看不懂。

男人有些尷尬。

“不會做就去隔壁問你裴叔叔,”老孟說,“你裴叔叔上過大學,肯定會做初中的題目。”

孟嶼寧點頭:“嗯。”

“我走了,你寫完作業早點睡。”

大門被打開又關上,父親走了。

寫完了今天規定的頁數,孟嶼寧又翻回之前幾頁去看剛剛的題。

這道數學拓展題確實把孟嶼寧難住了,他看了眼桌上的鬧鐘,已經是九點。

這個點再去小竹家會打擾到叔叔阿姨。

孟嶼寧關上書,拿好換洗衣物去洗澡。

洗完澡後,孟嶼寧還不想去睡覺,坐在沙發上打算看會兒電視。

電視臺這時候竟然在重播白天放過的動畫片,只不過雪竹每天八點半就會被阿姨叫上床睡覺,當然不知道原來電視臺晚上是會重播白天放過的節目。

倘若她知道,這時候肯定站在電視前跟著主題曲一起唱。

孟嶼寧想起雪竹在去爺爺家之前,大熱的夏天披著一條紅圍巾,肩上挎著一個呼啦圈,讓他猜這是什麽。

他說這是圍巾和呼啦圈。

錯!

雪竹嘖嘖,神秘兮兮地搖了搖頭,揭曉答案。

這是混天綾和乾坤圈!

……

後來那條紅圍巾被雪竹玩得到處起球,純羊毛圍巾脆弱又昂貴,幸而雪竹的屁股挺結實,被阿姨毒打了一頓也沒什麽事。

想到這裏,孟嶼寧噗嗤一聲笑了出來。

竟不知不覺看完了一整集的哪咤傳奇。

***

第二天下午,孟嶼寧拿著題目去對面問裴叔叔。

裴連弈順勢拿過孟嶼寧的暑假作業翻了翻。

離暑假結束還有大半個月,這本練習冊居然已經寫到最後一頁了。

裴連弈以不可思議的口氣問他:“你暑假作業全都寫完了嗎?”

孟嶼寧:“還差幾張試卷。”

“要是小竹有你一半自覺,她去年也不至於等到開學前一天哭著補作業,一年級的暑假作業都寫不完,二年級的更別說了,等她從爺爺家回來問她暑假作業寫完沒有,絕對大半本書都是新的。”

“寧寧,如果小竹求你幫她寫暑假作業,你千萬不能幫她寫聽到沒有?”宋燕萍口氣嚴肅地對孟嶼寧說。

事實證明裴雪竹不愧是裴連弈和宋燕萍倆口子生出來的,倆口子簡直太了解這個小女孩什麽德性了。

兩個月的暑假結束,八月三十號這天,雪竹依依不舍的從鄉下爺爺家坐車回了家。

當天,雪竹哭著敲響了孟嶼寧家的門。

在鄉下瘋了一個暑假的雪竹哭著說:“哥哥你幫我寫暑假作業吧,我真的寫不完了。”

孟嶼寧:“……”

他接過雪竹的暑假作業。

一本語文,一本數學,還有一本日記,一共就三本。

語文還算好,寫了小半,數學寫了兩頁,日記寫到七月十號,內容是今天坐車去爺爺家玩,天氣很好,太陽很大,路上的花很香諸如此類的話。

換而言之暑假作業是怎麽帶去爺爺家的,就是怎麽原封不動的被帶回來的。

雪竹一把將孟嶼寧抱住,用盡全身的力氣哀求他:“哥哥我求求你了,你就幫我寫吧,等開學那天我媽媽發現我作業沒寫完我會被她打死的,老師也不會給我報道。”

“……”

既然知道後果這麽嚴重,居然還是硬生生的把作業拖到了最後一天補。

這種膽識和魄力要是用在正道上,簡直前途無量。

但這種狀況很顯然是屬於自作自受,並不能令孟嶼寧心軟。

他面無表情把雪竹帶到自己房間,讓她坐在自己的書桌上,並說:“怕被你爸爸媽媽發現你在補暑假作業的話就在我這裏補吧。”

雪竹囁喏道:“那你……”

孟嶼寧面無表情地耷下眼皮看她:“誰讓你玩到快開學了才知道回來,自己補。”

雪竹滿臉愁容的看著自己那三本暑假作業,心不甘情不願的拿起鉛筆趴在桌上開始動筆。

語文作業最難寫,要寫的字很多,甚至還有整個一頁的練字。

雪竹寫到手指都被鉛筆壓出紅印,小指也被鉛筆芯染臟,可暑假作業就像是一段永遠也走不完的路,一眼望不到盡頭。

仿佛她已經寫了一百年,寫到快死了,還是寫不完。

這種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折磨讓身為小學生的雪竹生不如死。

她一邊寫一邊後悔自己為什麽不早點寫暑假作業,哪怕就只是在這兩個月的時間裏每天寫半頁,也不至於現在搞得這麽累。

越是後悔越是委屈,越是委屈越是絕望。

孟嶼寧坐在她旁邊看書,突然聽見一聲小小地啜泣聲。

他朝雪竹看去,發現她頭都快低到桌子裏,額前密密的小碎發擋住大半張臉,唯獨只露出濕潤潤的黑色睫毛。

然後是好響的吸鼻聲。

作業上滴答落下一滴水。

倒也不至於哭吧。

孟嶼寧無奈地嘆氣,聲音比剛剛柔和了不少:“小竹?”

雪竹兩只胳膊搭在桌上,聽到他叫她也不理,用力握著鉛筆,那個狠勁恨不得把作業紙戳出洞來,心中的悲憤此刻都化作對她自己這慘淡的人生的痛苦自問,抽泣著說:“怎麽辦?”

“什麽怎麽辦?”孟嶼寧問。

“怎麽辦啊?”雪竹邊補作業邊哭,“怎麽辦啊嗚嗚嗚嗚……真的太多了我真的……嗚嗚,我寫不完,手要寫斷了我嗚嗚嗚……”

這語氣聽著真是又可憐又好笑。

孟嶼寧沒忍住,低聲笑了。

雪竹立刻敏感地側頭看他,整個上睫毛和下睫毛全濕成了一簇簇,張著嘴一抽一抽地吸氣。

看臉更好笑了。

孟嶼寧又板起臉,正經問她:“……你下次還把暑假作業留到最後一天寫嗎?”

“不敢了,我債(再)也不敢了,”雪竹大著舌頭認錯,“我綽(錯)了嗚嗚嗚。”

孟嶼寧拿過她的作業,終於妥協:“我只幫你寫一門,其他的你自己寫。”

雪竹抽答答地說:“謝謝哥哥。”

緊接著她又一抽一搭地表示他孟嶼寧就是她裴雪竹的救命恩人,以後無論是上刀山下火海,當牛做馬都萬死不辭。

沒多久,夕陽沈下,又浪費了一天。

宋燕萍叫他們過去吃晚飯。

“作業先放我這裏,明天早上早點起床過來補。”孟嶼寧說。

雪竹用力點頭。

***

八月三十一號。

天氣晴,萬裏無雲。

家中的大人紛紛出門上班,最後一天假期,雪竹怎麽也不敢賴床,清早起來敲門來到了孟嶼寧家中。

在家裏補作業不安全,以防萬一她將犯罪地點選在了孟嶼寧家。

雪竹換好拖鞋走進來。

孟嶼寧正想關門,她卻連忙出聲阻止了他。

“先別關門,待會月月姐姐和子涵哥哥吃完早餐以後也會過來。”

“他們也沒寫完暑假作業?”

“啊,不是,”雪竹撓了撓頭,“他們也是過來幫我補作業的。”

孟嶼寧好半天沒說話,雪竹不敢擡頭看他,她知道自己答應過他,剩下的兩本作業她自己寫,可是她昨天晚上補到十點鐘,都在桌子上睡著了,也沒寫幾頁,她真的做不到。

膽戰心驚間,雪竹的耳朵突然被一只溫涼的手給提了起來。

她大驚,沒料到孟嶼寧也會像媽媽一樣提他耳朵。

只是比起媽媽的力氣,孟嶼寧算是相當溫柔了,雪竹沒怎麽覺得痛,但仍舊是害怕得不行。

“我答應幫你寫一本,”雪竹聽見孟嶼寧壓著嗓音問她,“所以你就又找了其他人幫你寫另外兩本?”

雪竹瑟瑟發抖:“作業真的太多了,我真的寫不完……”

孟嶼寧淡淡問:“那你要給多少人上刀山下火海,當牛做馬萬死不辭?”

從電視劇裏學來的話,又不是真要當牛做馬,雪竹壓根沒當真,說出去的話就跟放屁似的,一聽孟嶼寧提起這個,她才想起來自己昨天還發過這種誓。

真是狗急了跳墻,人急了什麽胡話都說得出口。

雪竹神情沮喪地問:“難道你真的要我給你當牛做馬嗎?”

孟嶼寧微微仰頭嘆了口氣,他像是很生氣的樣子,可他生氣時也僅限於臉色稍淡,眸色明暗交加,臉仍是漂亮溫和的,讓人覺得他雖然是惱,卻又能無線包容對方的錯誤。

“現在好像是我在給你當牛做馬吧?”他放棄掙紮般低聲說,“服了你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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